近时菜市上常见有鲜活的马蹄莲卖，三四朵一束，配着二三片绿叶，长茎玉立如凌波仙子，一束仅售两元。问卖花人，“这花是空运来的么？”“自家种的。”“你家在哪里？”“红岩。”以前除野花外，贵阳市面所售的鲜花多从昆明运来。现在本地人也种花了，感到欣喜，就动了寻访的念头。
找了个休息日，与师兄循着城北盘山公路攀登，边走边问路。两旁俱是绿树，载重车不时轰鸣而过，尘埃扑面。爬了半小时，到了一个倒土场，隔岰的山梁上，有一片围着篱笆的树林，林中隐约有几间房子。想必就是这儿了。种花人家扣打柴门，惊起一片犬声，又高喊几声，才有一个质朴的妇人来应门，接着主人老鲁也出来了。老鲁五十多岁，身子单薄，额头布满了皱纹。听说我们不是买花的而是看花的，他仍然高兴地将我们迎进。一进门就看他的花圃，覆着大棚的几畦地上种满了马蹄莲，甫经冰雹摧残，花朵不断上冒，亭亭于绿叶间。老鲁说马蹄莲花期长，达三季之久。穿过马蹄莲，是果树，桃、李、梨、杏、苹果、花红都有，果实累累压枝。见我们欣奇的样子，老鲁兴致勃勃地说：“你不要看这是一棵树，上面长着几个品种呕。你们看这棵桃子，就有秋桃、冬桃、武昌桃、无核桃，还有歪嘴桃。”细细探看，果然有些区别。他又说：“这是同类嫁接。你们看着这棵苹果树，下面是苹果，上面是花红。”
听了老鲁的介绍，我们怀疑他是下海的农艺师。
“哪里，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民。我家世代草医，又生长在农村，从小就对草木有感情，喜欢侍弄。”
他干过各种各样的活路，赤脚医生、木匠、石匠、铁匠、泥水匠、马车夫等等，是个万能手。他家在山下的红岩，属黔灵乡沙河村。有三男一女，孩子长大后，房子不够住，到山下盖了两间平房，与妻子搬来住。从朋友家找来一包花种撒下，几年后就成了气候。
这片土是老鲁家的责任地。当年分到这块薄土，老母颇有怨言，但老鲁并不在乎，与妻子悉心经营，把这连豆都长不好的瘦土变成了花果园。他说，毛主席说只要功夫深，瘦土出黄金。他的确很有点瘦土出黄金的精神，鼓捣出不少名堂。如嫁接花木一般在冬春两季，他搞成了一年四季都可进行。虽然秋天嫁接的桃树五六年不长个儿，他仍乐此不疲。他说不为赚钱，只是喜欢。
看过花，又到他家门口坐了一阵。门前有百十竿修竹，几株紫薇。还有一株叫三春柳，枝干似柳，叶似柏，我们从未见过。又有三尊雕花石础，老鲁说是城中某处拆迁后的遗弃物，他见了喜欢，人家就送他了。想象老鲁吭哧吭哧地把沉重的石础搬上山来的情景，心里不禁发笑。听他说了一阵家事，我们就告辞了。在夕阳中，从弯弯曲曲的山道下到城里来。
后记：这已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，城市急速扩张，碾碎了一切田园。以前登楼，环视远山，青青如黛。而今满眼是错落无序的高楼了。去红岩的山路，全然找不到痕迹。若非这段旧文，让人怀疑老鲁和他的花圃是否真的曾经存在……山地没有了，老鲁莳花弄草的技艺，又上哪儿去施展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