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很喜欢桂花的味道，也出生在桂月，所以对桂花的香气有一种偏爱。在我的印象里，中秋就是弥漫在这种桂花香里，暖暖的亲切，是一种温馨感觉。”
北京的秋天天高云淡风爽，枣树下落了很多红透了的枣子，青青的柿子掩映在柿子叶里，天然的清供景致。加上晒透了的斜阳西下，难怪老舍说“秋天，一定要住在北京”。
北方的中秋少有桂香，但老古的中秋茶席却以桂为主题，这是他记忆里抹不去的中秋味道。“我很喜欢桂花的味道，也出生在桂月，所以对桂花的香气有一种偏爱。在我的印象里，中秋就是弥漫在这种桂花香里，暖暖的亲切，是一种温馨感觉。”
因而，中秋茶席的两款茶，就定为肉桂和桂花香气的凤凰单枞。肉桂，又名玉桂，清代就有记载。凤凰单枞的桂花香味因为常年与周围的桂树共饮雨露而来。这两款乌龙茶都与“桂”有着或近或远的关系。
壹：半枝海棠影秋田
三只不规则的方形花瓶中插着高低错落的海棠果，枝叶的光影洒在大地色的茶席上。老古认为中秋节，属于夏秋之交，有季节更迭的明显变化，所以在茶席上要突现这一点。海棠果是季节性指向很强的茶花，与咖啡色、浅棕色的茶席、茶巾相融合，加上不规则的化妆土茶杯所特有的泥土感，整体上构成了一幅秋天田野的画面。
而所用的泡茶器都是亮色，是为了突现生命力。“这个季节有点从饱满走向凋零的气氛，但并不是消极的。我觉得正是这种起落中蕴含着生命的力量。”老古说。
泡茶人绿萝跟随老古学茶多年，她告诉我们这款肉桂是武夷山悟源涧的老树茶，茶物质丰富。乌龙茶敏感细腻，冲泡的时候和泡茶人的情绪关联度很高。
选择方形瓷壶来泡茶，也是老古在考量所要表达的茶气息时，不同于以往的选择。“这个壶能泡出比较强的力量性，在冲泡时，能把肉桂有活力、硬朗的一面表现出来。”
茶席所配的茶点，是学生小新手工制作的冰皮月饼。冰皮月饼起源于东南亚，口味清淡，色彩清新淡雅，不会影响品茶的口感。冰皮月饼有抹茶、紫薯、蛋黄豆沙三种口味，馅料都是小新自己制作的。紫薯口味茸中有丝，回味香甜，饼皮也有淡淡的奶香。赏心悦目的茶点不仅美味还可以舒缓胃部，更为茶席添上几分中秋之意。
贰：翠色迷朦点茶来
第二个茶席是碗泡法的凤凰单枞。这款茶是古树单枞，树龄已有二百多年，因为茶树附近有桂树，所以茶中富有桂花香气。
在传统中国人情感记忆中，中秋节是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，很有人情味儿，是团圆。因而在茶席整体布置上老古和学生破费心思。茶席所在的书房，学生雪梅居正布置了岁供插花。花型是中华花艺的六合插法，六合即代表天地四方，有平安吉祥的寓意，专门用在祭祀、庆典等场合。所用花材必须是三种木本加三种草本，其中的木本是松、山楂、马醉木，草本是菊花、棕榈叶和鸡冠花。
鸡冠花和菊花都是应季花材，而作为花型中天心的鸡冠花尤为特别，是中秋的特色花材。清代富察敦崇在《燕京岁时记》中记载：“每届中秋，府第朱门皆以月饼果品相馈赠。至十五月圆时，陈瓜果于庭以供月，并祀以毛豆、鸡冠花。是时皓月当空，彩云初散，传杯洗盏，儿女喧哗，真所谓佳节也。”
老古告诉我们，鸡冠花的形状像灵芝，有吉祥寓意。中秋，老北京有祭拜兔爷的习俗，而兔爷是玉兔捣药拯救人间瘟疫的化身，也称药神，与供灵芝一样，都是求平安之意。
花供的两侧分别是一幅秋树图和一只香炉，加上茶席，正好构成了传统文人生活插花、点茶、闻香、挂画的生活四艺。
茶席用的青瓷茶碗，是韩国人间国宝无等窑二代曹长炫的作品。他将韩国不同历史时期瓷器的特点融合成一，烧成了这个观念性很强的作品。“青瓷虽然出现很早，但流行是在唐宋，所用的茶杯是晓芳窑的定窑作品，定窑是宋代为五大名窑之一。茶匙的匙枕，则是青花瓷，成熟于明代，因而整个茶席的器具有崇古的意味，是时代更迭的隐喻。”老古说。
“九秋风露越窑开，夺得千锋翠色来”。青瓷茶碗默默静置于几案之上，釉色的变化像山岚之气在流动。桂花的香气让这款茶更近于秋天的意味，但单枞本身又很有力量。一旁的茶叶罐是深古棕色，配上茶碗，就像雨色青山中深密的松树林。
单枞茶用碗泡是有难度的，要使茶气气韵连绵，必须一气呵成。碗泡法看似酣畅淋漓，但是要达到乌龙茶对水温和节奏的细腻要求非常难，就像书法中的行草，外表上纵意自如，其实是需要深厚的笔力和结字技巧。正因如此，泡好的话反而是其他泡法不能比拟的，更有饱满感，细腻度，很多层次。
碗泡法不像壶泡法，有固定的轨迹可以遵循。以壶泡茶，摆好茶席之后，壶和杯子之间的关系特别清晰。碗泡则是靠勺子来连接，是一种软性的连接方式，碗和杯子差一点点距离泡的时候都会不顺畅。反复练习之后，掌握身体平衡，泡茶的人才能知道杯子必须要放置的位置，壶泡时壶与茶杯远点、近点都行。
“汤要出净。泡乌龙茶，特别是单枞茶，出汤不净的话，茶叶一直浸泡在水中会有浸出物，不太容易溶水的也会溶水，比如多酚类物质，这样茶口感上就会苦涩，甚至下一泡茶汤的味道就不清晰了。”老古说。
叁：不尽之味在茶外
静思，气匀，提壶，注水，分汤，看似简单的动作，泡出的茶茶气很强，喝茶的人身体立刻会产生气息反应。席间老古让我们尝试自己用茶匙分茶，但是味道立刻不一样了。茶人泡的茶为什么好喝？
“泡茶本身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一样随便、随意，在学习的过程中会慢慢形成有效系统。泡茶的三要素，水温、时间和茶水比，这三个因素决定了你泡茶味道的基础。在这三个之上，泡茶人的细微动作，比如水的流速，出水方式，出汤点的拿捏，都会影响泡出物质的不同。
“受过训练的人是有这个敏感度的，他会知道什么是好喝的茶，香气、层次、韵味、丰富性，应该是怎样的，但这需要非常多的练习，包括我们的口腔也是需要这样的练习的，来体验和分辨清晰度。永远是眼高手低，你在认识上先达到一个高度，心摹手追，就像音乐人听音、辨音，才能将旋律准确地表达出来，泡茶和这个过程类似。你体验过清晰的香气和味道，在泡的时候才能泡出来。”老古说。
岁岁中秋今又至。其实，对中秋茶席的探索老古从2012年就开始了，2013年中秋的初级班毕业茶会还令他记忆犹新。与茶相伴多年，老古对茶的理解乃至通过茶对于生活的理解都在慢慢发生变化。
“这是一个越来越像内寻找的过程。”老古说，“以前的中秋茶会也好，茶宴也好，还是有强烈的个人记忆，其实是自己小时候过八月十五的残留物，家人团圆、赏月、吃时令水果，浓厚的亲情因素，做中秋茶会也是想把这种情感找回来，自己准备的过程也是很用心地在体会。从2014年就没有再做中秋的主题，直到今年中秋，茶席的设计已经从追求表现形式，变成更向内的情感诉求，是融化在场合里的内在情感。”
喜欢茶这件事儿，本来就会让人变得更敏感、更细腻，更贴近自己，了解自己的所求到底是什么。“自己是谁，要做什么？不太会被外界影响，你做一件事情，很清楚这个事情的意义何在，有些是为自己，有些可能还能给别人帮助，但不在乎别人是不是懂，是不是真的理解了。用心泡茶，别人懂不懂，喝着好不好，是别人的事儿。这种心理感受已经逐渐化为一种生命态度。”
最让老古有感触的一次中秋，是有一次参加朋友琴会，几个知己，他只是在角落里摆了茶席，大家听琴、喝茶、聊天，“月光洒过来，人的内心有点悲凉。”但这就是一种真实的感受，不管高昂还是寂寥，都要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，踏踏实实生活。老古说，“古代的文人就是这样，不将就，不刻意，很认真又很热爱地去生活。”